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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日的太皇河泛着粼粼金光，丘家祠堂前的银杏树抖落一地碎金。徐文远站在朱漆大门前，指尖抚过门框上那道深褐色的裂痕，那是他五年前和姐夫一起醉酒后撞裂的。

'姑爷且慢！'管家的少爷丘世安突然拦住去路，'族老们正在商议修族谱之事，其中在族学一事上争议颇.....'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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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未落，中庭传来苍老的斥责：'世裕糊涂！让个外姓人插手族学，成何体统？'徐文远认出这是三叔公丘尊龙的声音。五年前也是在这间祠堂，这位黑白两道通吃的巡检用铁尺戳着他写的《治水策》，说那是'纸上谈兵'。

'三叔公息怒！'丘世裕的声音温润如玉，'文远在南京国子监任司业，他举荐的几位先生都是当世大儒。上月徐知府还问我要族学的讲义......'

祝小芝轻摇团扇接口道：'永安通判家的公子前日来信，说想送侄儿来附学呢！'她特意将洒金信笺往灯前挪了半寸，让'仰慕丘氏族学风范'几个描红字格外醒目。

族老们的咳嗽声顿时弱了下去，他们比谁都清楚，自从徐文远将族学纳入南京官学体系，丘家田产已经免了三成赋税。

徐文远整了整飞禽补子官服，抬脚跨过那道他曾经需要侧身避让的门槛。阳光斜斜照进祠堂，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，正正覆在当年跪接婚书的位置。

满室突然寂静，五位族老盯着他飞禽补子上的金线，喉结上下滚动。丘尊龙的茶盏停在半空，碧螺春的涟漪荡出细碎的光。

'文远来迟了！'他朝族老们深揖到底，转身对丘世裕笑道：'姐夫，南京匠作局新制的文房四宝已到渡口，其中那方龙尾砚，记得要收在樟木匣里防潮！'

丘世裕眼眶微热，当年徐文远在族学授课，连块完整砚台都寻不着，只能用瓦片盛墨。某日暴雨冲垮学堂，是他带着家丁冒雨抢出三百册藏书，自己却因风寒落下咳疾。如今看着妹夫特意寻来的青州红丝砚、徽州李廷珪墨，那些漏雨的黄昏与誊肿的手指，忽然都有了着落。

祝小芝扑哧笑出声，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响：'我说今早喜鹊叫得欢，原是文曲星驾到！世宁在后园教孩子们背《声律启蒙》，听到马车声，墨汁滴在裙裾上都浑然不觉呢！'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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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这是南京国子监新刊的《四书集注》。'他从侍从手中接过檀木箱，'最适合蒙童辨章析义。'箱盖开启的刹那，三叔公的茶盏终于落下，他知道南京可比他的安丰县大太多！

暮色渐浓时，徐文远独自来到西跨院。残破的'明德堂'匾额斜挂在月洞门上，蛛网在'德'字的双人旁结了层层银纱。他伸手要拂，忽听得身后细碎的脚步声。

'夫君别动！'丘世宁提着灯笼走来，杏色裙裾扫过荒草，'你中进士那日，爹爹本想重修族学，谁知......'她的声音低下去。徐文远记得那个暴雨夜，河工贪墨案牵连丘家，二十船赈灾粮在太皇河沉没，丘家花了数千两银子才得以保全，族学一事也就搁浅无人敢提。

三更梆子响过，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金陵府来的差役满头大汗呈上公文：新任漕运御史翻出旧案，要重查太皇河沉船事故。徐文远就着烛火看完卷宗，忽然轻笑：'这位御史大人，是我那年的同榜！'

祝小芝抱着暖炉从屏风后转出，她葱指轻点公文某处，'这上面说沉船方位在黑龙滩，可我记得世安的船队走的是......'

'是白蛟湾！'丘世裕展开泛黄的河图，'当年文远在此处标注过暗漩。'图纸右下角果然留着徐文远稚嫩的批注，和被岳父朱笔圈出的'可造之材'。那些曾被斥为妄言的治河策，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护身符。

他铺开洒金笺，笔走龙蛇：'明日将此信送往南京户部。再告诉漕运衙门的书办，丘家捐修河堤的账册，还收在应天府架阁库的丙字柜里呢！'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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砚台里残余的墨汁渐渐凝固，像极了那年乡试时冻在笔尖的冰碴。徐文远望向窗外，启明星正从太皇河尽头升起，河面上飘来早起渔船的橹声。他知道，这一次，他终能为丘家撑起风雨不侵的屋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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